专访 Susan Fang：用空气编织出一场「可持续」的幻想
摄影：RORO
2017年，毕业于圣马丁设计学院的 Susan Fang（方妍楠）在伦敦创立了自己的同名品牌 SUSAN FANG，这是她毕业后在 Kei Kagami、CELINE 和 Stella McCartney 等品牌工作过一段时间后做的决定。为了能让自己在创立品牌时，保持一颗如学生时代般纯粹的创作和学习心态，她把工作室兼住处选在学校的附近，那里有她对圣马丁最美好的回忆和她最热爱的图书馆、美术馆。
SUSAN FANG 2019 春夏系列 | 摄影：Lin WeiQi
在 Susan 和作为品牌经理的 Susan 妈妈「金女士」，以及团队的努力下， SUSAN FANG 在创立不到两年的情况下，收获了越来越多人的喜爱，还于今年作为唯二的中国设计师入围了 LVMH 大奖的半决赛。「入围之后接触到媒体行业里的资深人士，他们阅人无数但依然对创新的设计充满好奇心，也对我们的空气编织制作方式很感兴趣，我觉得非常珍贵。」Susan 谈及入围后的感想时说道。
2019年 LVMH Prize 半决赛20强
在创立初期就得到了如此大的肯定，除了给予设计师和团队莫大的鼓励，也证明了这是一个在未来具备无限潜力的品牌。
SUSAN FANG 2019 春夏系列 | 摄影：毕嘉奇
Susan 出身在中国，但从小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海外各地度过，后来搬到伦敦中央圣马丁设计学院学习时装。小时候，独自一人离开家人，不得不面对和适应陌生的环境，使她养成了坚强独立的性格。但是难免会遇到挫折或寂寞想家的时候。因此，她尝试把那些不能用言语表达的情绪倾注在绘画中。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表达逐渐转移到时装设计上。
SUSAN FANG 2015 年毕业作品，以大自然中的分形学（Fractals）自然准则为灵感 | 摄影：Iukasz wierbowski
从 2015 年的毕业系列开始，到近期于上海时装周发布的 2019 秋冬系列，我们从 SUSAN FANG 的作品中感受到对自然的美的追求、无拘无束的纯粹和孩童般天真烂漫的幻想。在 SUSAN FANG 的设计理念里，衣服可以拉伸，以适应不同的体型，并且只有被人穿上身后才算是真正完整的作品。
可持续发展也是 SUSAN FANG 品牌的核心之一。刚好在接受采访的前一天，Susan 参加了法国奢侈品巨头开云集团在上海时装周期间举办的创新材料论坛，探讨如何引导时尚行业走向一个更加可持续的未来以及创新材料领域面料的挑战等议题。
「我的童年充满了妈妈给我织的毛衣的回忆，小时候穿不下的毛衣，会被拆下来然后重新织成新的毛衣。」她希望通过简单、有限的材料做出可以无限延续的创作，从设计手法和材料开始入手，最终实现可持续发展。
摄影：Mark Wang
比如品牌的主打配饰之一珠珠包，只通过透明玻璃珠一种材料，就可以做出不同的设计和变化，并且能在接下来的每一季延续下去，「在减少浪费和库存压力的同时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去专注创作，也不用一直被设计以外的问题所困扰。」Susan 说道。
团队对产品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为了让纯手工制作的包包更加美观，同时减少材料的浪费，所有的珠珠包只用一根线完成整体串连。而一个人负责做包身，一个人负责做包带的方法也大大提高了效率。
SUSAN FANG 2019 春夏系列 | 摄影：毕嘉奇
Susan 还透露了接下来生产的珠珠鞋子，将使用统一的鞋底。鞋底的边缘布满让串珠线穿过的细小孔洞，在手工制作过程中，设计师能根据不同的尺码和设计去灵活调整。这样的做法同样能让这个元素在每一季都可以延续，但又不限制创造性的设计空间。此外也降低了跟工厂沟通的时间成本，减轻库存压力等问题。
SUSAN FANG 2019 秋冬系列 | 摄影：RORO
这次在上海时装周亮相的2019秋冬「Air Painting」系列，以 Susan 童年时不真实的美丽幻想，和难以触碰与追溯的回忆与过去为灵感，通过层叠的欧根纱和「空气刺绣」、镂空针织结合钩针刺绣、以毛线为材料的「空气编织」等工艺，描绘了一个来自过去遥远记忆、若隐若现的模糊幻象。
相对厚重的材质营造出了冬日的氛围，结合犹如一副大型水彩画的发布会现场和艺术装置，模特的羽毛头饰以及模仿小孩偷偷涂大人口红的妆容，让人犹如漂浮在一场超现实的奇幻梦境中。
Susan Fang
对于 Susan 而言，做设计的真正意义并不限于在当下立即实现商业的价值，如果能在时间的长河中，不断地给别人带来一些或许是时装领域以外的启发，也是设计的意义所在。Susan 也希望通过她那些具有多面性的作品提醒大家，生命在不断延续的过程中，亦有着无限的可能。
Q&A
对话时装设计师：Susan Fang
SUSAN FANG 2019 秋冬系列 | 摄影：RORO
M：这次走秀的背景音乐很特别，可以给大家介绍一下吗？
S：我一共采访了28个小朋友和28个大人，给小朋友们的问题是，「你长大后的梦想是什么」，给大人的问题是，「你最快乐的回忆和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然后把他们的回答录下来。
负责做秀场音乐的是一个日本独立音乐人，我把录音素材和每一段的题目和内容交给他，他经过筛选后又穿插了一些日常生活中的声音进去，营造出一种电影画面的氛围。
M：这一季的配饰比上一季更加丰富，之后在商业化上是以配饰为主吗？这样是否需要耗费大量人力去做手工编织？如何解决？
S：是的，并且我们会继续用手工制作，这样才能保证每一季都可以做更有挑战的设计，设计更多样的花纹。想要把品质做得越来越好，还是需要自己来做把控。
一开始只有我妈妈和画画老师，还有一些我从小认识的阿姨朋友们帮忙。现在我妈妈开始培训一些退休的手巧的妈妈，大家一起做。
M：这一季开发了以毛线为材料的空气编织，比起之前用的面料，毛线操作起来会更困难吗？
S：这一季我们专门自己定制了一种针，然后铺在木板上面完成编织，这样毛线可以不需要打结，还有更多空间去做伸展和不同的花纹，并且提高效率。比如移动每一层的颜色，就可以做成渐变效果。以前只能一个人制作一块面料，现在能七个人同时一起编织，制作时间整整缩短了三天。
M：在西方学习时装设计，会遇到什么困难吗？
S：圣马丁的环境很开放。其实学校不会教你太多技术上的知识，大多数情况还是靠自己的摸索，你就逐渐培养出非常开放的思维，可以自己去天马行空地进行创作，再寻找方法制作出来。
圣马丁是一个纯艺术设计学校，里面有很多涉及到不同材质和形式的学科。如果你想在衣服上加一些材质，就可以去问相关的老师，他们会教你基础的知识，接下来就可以自己去做尝试了。
M：你和妈妈的关系非常好，包括现在创立品牌她也担任了重要的角色。你觉得她从小对你造成了什么影响？
S：我妈妈是很直率、真实的人。其实小时候我经常不在家人身边，可能有时候会很寂寞，但是我妈妈只要工作一有空就飞过来陪我，隔着时差也给我打电话。所以我觉得在心灵健康方面，完全是我妈妈的功劳。同时她也是个很有爱心和非常坚强的女性，我的坚强也是受妈妈影响的。
本来她已经退休在画画了，但现在她还要继续帮我多两年时间，有时候她会开玩笑说「我的自由已经没有了。」（笑）
SUSAN FANG 2019 秋冬系列 | 摄影：Simonas Berkutis
M：你曾经在 CELINE 等品牌工作过，这些经验为你创立品牌带来了什么宝贵的经验？
S：我一毕业就在 CELINE 实习了半年。虽然很辛苦，但是收获了比在学校里更多的服装工艺方面的知识。在我实习的那个部门，他们会规定在半小时内把一个局部的平面图在人台上转换成三维的设计，是非常有压力和挑战性的事情，你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设计方法并实现出来。
现在大家都说我的系列单品很多，其实都是那时候在 CELINE 训练出来的，逼着自己用最高效的方法去工作。
M：你是如何将灵感转换成设计的？
S：这个过程是很有趣的。比如这一季的系列是关于童年的，我就先做一些实验，找了一张川久保玲的衣服照片，让100个小朋友照着画，有一些小朋友因为年纪太小，不懂得识别口袋等部件，就会用他们自己的理解去画出来，然后我再把它们转换成我自己的理解。
还有我们用了一种新的方法设计印花，把透明的材质做成不同的花的形状，再放到扫描仪上扫描，把立体转换成平面。总而言之，就是不断地做实验和尝试的过程。
M：你创立的「空气编织」得到了很大的关注，「不需要熨烫」这个理念也跟三宅一生当年提出「Pleats Please」的理念有异曲同工之处。当初为什么选择这种编织工艺作为表现手法的呢？
S：我特别喜欢三宅一生的设计，因为他用很简单的方式就衍生出很多不同的创作，并且可以一直延续。我出去旅游的时候也喜欢穿三宅一生，因为不用熨烫，也不占空间。
所以我就想，是不是我也可以创造有这样的理念、但更有趣的设计。然后就慢慢想到了编织的方法。镂空的编织有不同的孔洞，会因为你里面的搭配而变得不一样，穿上之后也会因为人的姿态产生不同的变化。
M：如今中国设计师无论在国内外都也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有了很大的进步。作为一名新一代的设计师，你觉得自己还在担任一个什么社会角色？
S：或许是受到了我曾经实习过的一个设计师 Kei Kagami 的影响，我认为设计师还有在文化上给大家带去启发的责任。Kei Kagami 的设计具有很高的艺术性，他希望即使不是一个购买者，也能从他的设计中获得启发，从而去产生一些新的东西。他觉得这就是文化产生的过程，同时这也是一种责任。
M：你觉得在未来，我们中国设计师是否也有可能造成如80年代巴黎的日本设计师浪潮那样的影响力？
S：我相信会有的。我想起我们班上一个特别有才华的韩国男生说的话，中国设计师有一种区别于亚洲其它国家的「先锋前卫」的风格。我觉得他说的这个「先锋前卫」是一个很高的赞扬，因为这意味着我们做的设计有很大的可能性。
在回国和 LABELHOOD 合作之前，我都没有想到原来大家对新锐设计师的接受度这么高。既然大家都能接受的话，就证明这个事情是可以继续下去的，所以我觉得「中国设计师浪潮」是很有可能出现的。
M：你觉得东西方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S：我听说过一个这样的比喻，「外国人是披萨，中国人是包子。」意思就是我们厉害的东西都藏在里面，西方人则相反。做中国人的好处，就是我们有着深厚、源远流长的历史文化，有一种含蓄不张扬的美，这是需要漫长的岁月累积而成的。
晚晚身着 SUSAN FANG，图片来源：微博 @晚晚_
M：听说木木美术馆的创始人晚晚穿上了你们2019春夏系列的裙子，接下来会有更多的合作吗？
S：其实这是一次非常碰巧的合作。刚好他们那个展览也是有「网」的元素，跟我们的空气编织非常协调，所以找到了我们。这也算是我们跟国内 KOL 或名人的第一次合作体验吧。
我们的衣服价格定位不低，但是有很多人看到之后来询问购买，可见他们的影响力有多大，非常感谢晚晚，我们之后可能还会跟木木美术馆有一些设计的合作。
M：你认为 SUSAN FANG 创造出来的女性形象代表了怎么样的女性？
S：自由、没有约束的，并且具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勇气。
M：如今多元化、包容性是时尚行业的趋势之一，你觉得在这一点上 SUSAN FANG 有什么体现吗？
S：目前 Air Weave（空气编织）系列是不分尺码的，可能在长度上会有些改动，还有一些系列是做得比较宽松，因此可以适应多种身材。我们也会在细节上做一些能让穿着者随意调节尺寸的设计。
SUSAN FANG 2019 秋冬系列 | 摄影：Simonas Berkutis
M：你如何定义女性的美？
S：我觉得中国女性大都同时具备「柔」和「刚」两种气质。比如我妈妈就是个外刚内柔的人，而我刚好相反。这一点是我特别欣赏的，所以也会通过衣服上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半透的感觉来表达这种外在与内在的两面性。
M：你希望 SUSAN FANG 未来具有怎样的影响力？
S：我希望我的品牌可以给更多的人带来灵感，就像 Kei Kagami 和 Chalayan 给了学生时代的我很多的勇气一样。我希望其他的人，他们看到我的作品之后，也能得到一种启发，能拥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勇气。
图片来源：SUSAN FANG 品牌提供、部分网络
SUSAN FANG 微信公众号：SUSANFANGOFFICIAL
官方微博：SusanFangOfficial
编辑、撰文：LinzyLam